文赋

文赋

  余每观才士之所作,窃有以得其用心。夫放言遣辞,良多变矣,妍蚩好恶,可得而言。每自属文,尤见其情。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盖非知之难,能之难也。故作《文赋》,以述先士之盛藻,因论作文之利害所由,它日殆可谓曲尽其妙。至于操斧伐柯,虽取则不远,若夫随手之变,良难以辞逮。盖所能言者具于此云。

  伫中区以玄览,颐情志于典坟。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詠世德之骏烈,诵先人之清芬。游文章之林府,嘉丽藻之彬彬。慨投篇而援笔,聊宣之乎斯文。

  其始也,皆收视反听,耽思傍讯。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其致也,情曈曨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倾群言之沥液、漱六艺之芳润。浮天渊以安流,濯下泉而潜浸。于是沉辞怫悦,若游鱼衔钩,而出重渊之深;浮藻联翩,若翰鸟婴缴,而坠曾云之峻。收百世之阙文,採千载之遗韻。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

  然后选义按部,考辞就班。抱景者咸叩,怀响者毕弹。或因枝以振叶,或沿波而讨源。或本隐以之显,或求易而得难。或虎变而兽扰,或龙见而鸟澜。或妥帖而易施,或岨峿而不安。罄澄心以凝思,眇众虑而为言。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始躑躅于燥吻,终流离于濡翰。理扶质以立干,文垂条而结繁。信情貌之不差,故每变而在颜。思涉乐其必笑,方言哀而已叹。或操觚以率尔,或含毫而邈然。

  伊兹事之可乐,固圣贤之可钦。课虚无以责有,叩寂寞而求音。函绵邈于尺素,吐滂沛乎寸心。言恢之而弥广,思按之而逾深。播芳蕤之馥馥,发青条之森森。粲风飞而猋竖,郁云起乎翰林。

  体有万殊,物无一量。纷纭挥霍,形难为状。辞程才以效伎,意司契而为匠。在有无而僶俛,当浅深而不让。虽离方而遯圆,期穷形而尽相。故夫夸目者尚奢,惬心者贵当。言穷者无隘,论达者唯旷。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碑披文以相质,诔缠绵而悽怆。铭博约而温润,箴顿挫而清壮。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朗畅。奏平徹以闲雅,说炜晔而谲诳。虽区分之在兹,亦禁邪而制放。要辞达而理举,故无取乎冗长。

  其为物也多姿,其为体也屡迁;其会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贵妍。暨音声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宣。虽逝止之无常,故崎錡而难便。苟达变而相次,犹开流以纳泉;如失机而后会,恒操末以续颠。谬玄黄之秩叙,故淟涊而不鲜。

  或仰逼于先条,或俯侵于后章;或辞害而理比,或言顺而意妨。离之则双美,合之则两伤。考殿最于锱铢,定去留于毫芒;苟铨衡之所裁,固应绳其必当。

  或文繁理富,而意不指适。极无两致,尽不可益。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虽众辞之有条,必待兹而效绩。亮功多而累寡,故取足而不易。

  或藻思綺合,清丽千眠。炳若缛绣,悽若繁絃。必所拟之不殊,乃闇合乎曩篇。虽杼轴于予怀,怵他人之我先。苟伤廉而愆义,亦虽爱而必捐。

  或苕发颖竖,离众绝致;形不可逐,响难为系。块孤立而特峙,非常音之所纬。心牢落而无偶,意徘徊而不能揥。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彼榛楛之勿翦,亦蒙荣于集翠。缀《下里》于《白雪》,吾亦济夫所伟。

  或讬言于短韻,对穷迹而孤兴,俯寂寞而无友,仰寥廓而莫承;譬偏絃之独张,含清唱而靡应。

  或寄辞于瘁音,徒靡言而弗华,混妍蚩而成体,累良质而为瑕;象下管之偏疾,故虽应而不和。

  或遗理以存异,徒寻虚以逐微,言寡情而鲜爱,辞浮漂而不归;犹絃么而徽急,故虽和而不悲。

  或奔放以谐和,务嘈囋而妖冶,徒悦目而偶俗,故高声而曲下;寤《防露》与桑间,又虽悲而不雅。

  或清虚以婉约,每除烦而去滥,阙大羹之遗味,同朱絃之清氾;虽一唱而三叹,固既雅而不艳。

  若夫丰约之裁,俯仰之形,因宜适变,曲有微情。或言拙而喻巧,或理朴而辞轻;或袭故而弥新,或沿浊而更清;或览之而必察,或研之而后精。譬犹舞者赴节以投袂,歌者应絃而遣声。是盖轮扁所不得言,故亦非华说之所能精。

  普辞条与文律,良余膺之所服。练世情之常尤,识前脩之所淑。虽发于巧心,或受蚩于拙目。彼琼敷与玉藻,若中原之有菽。同橐籥之罔穷,与天地乎并育。虽纷蔼于此世,嗟不盈于予掬。患挈缾之屡空,病昌言之难属。故踸踔于短垣,放庸音以足曲。恒遗恨以终篇,岂怀盈而自足?惧蒙尘于叩缶,顾取笑乎鸣玉。

  若夫应感之会,通塞之纪,来不可遏,去不可止,藏若景灭,行犹响起。方天机之骏利,夫何纷而不理?思风发于胸臆,言泉流于唇齿;纷葳蕤以馺遝,唯豪素之所拟;文徽徽以溢目,音冷冷而盈耳。及其六情底滞,志往神留,兀若枯木,豁若涸流;揽营魂以探赜,顿精爽而自求;理翳翳而愈伏,思轧轧其若抽。是以或竭情而多悔,或率意而寡尤。虽兹物之在我,非余力之所戮。故时抚空怀而自惋,吾未识夫开塞之所由。

  伊兹文之为用,固众理之所因。恢万里而无阂,通亿载而为津。俯贻则于来叶,仰观象乎古人。济文武于将坠,宣风声于不泯。塗无远而不弥,理无微而弗纶。配霑润于云雨,象变化乎鬼神。被金石而德广,流管絃而日新。

  《文赋》译文(小标题为段落总结)

  序言:论创作动机和目的

  每当我阅读文士之作,自以为能体会作者的创作用心。他们遣词造句,确实变化多端。文章的美丑好怀,可深入体会加以评说。我自己写作,感受尤深。常觉困惑之处:构思的形象与外物不能相称,写成的文章表达不出构思的形象。大概知道此理不难,要做到方感困难。因此,我作《文赋》,就是阐述作者的创作用心,借此谈谈创作的成败关键,以后也许可更精确地把握创作奥妙。至于向前人学习,虽然模范就在眼前,但随机应变,实在难以言表。我所能讲出的创作体会,都在这里。

  一、论创作准备和基础

  伫立天地仔细观察,沉湎典籍陶冶情志。依节序变化感叹光阴流失,观万物纷繁涌现连绵思绪。为深秋叶落而伤感,为阳春芽发而欣慰。心存敬畏而怀冰霜的情志,志趣高远而薄高远的白云。歌颂前辈的嘉行懿德,诵读古人的名品佳作。尽情游嬉于文章之林,赞赏文辞优美的篇章。心有所感,毅然动笔作文。

  二、论构思和想象

  创作开始,要停止视听,多方思虑探讯,精神飞驰于八极之远,思想游荡于万仞之高。文思到来,情思逐渐明朗,物象随之清晰。以前读过的群书精髓浮现脑海,六经精华含容嘴边。想象或上到天河安然浮游,或深入地泉沉潜其中。有时吐辞艰难,象咬住诱饵的鱼,从深渊处一点点拉出;有时辞藻纷至沓来,象中箭的鸟从高空坠落。要从前代断简残篇广搜词语,要从千年遗作博采词藻。要谢绝使用那些象已开的朝花般陈旧的思想和词语,要启用那些象晚上尚未完全盛开的花朵般的新词新意。要在刹那通观古今,要在瞬间抚念四海。

  三、论形式与内容

  按照内容安排结构,按照结构选择词语。有形的物象都要感受,有声的物象要奏响。或依着枝条振发树叶,或沿着水波探索源头。或从隐晦入手逐渐阐述明白,或从浅显处着手逐层深入。或象老虎的咆哮、野兽的奔跑,或象天龙的出现、鸟的飞散。或信手拈来就很妥帖,或反复推敲而感不适。静心聚神思索,概括各种思绪组成文章。把天地纳入形象,把万物描在笔下。动笔时徘徊不定象咀唇干裂,最后文辞终于从笔墨流畅流出。思想如同树体,应扶植作为文章主干;文辞就象树枝,花枝繁茂作为文章修饰。内容与文辞应一致,象内心情感变化表现于脸。一想到快乐必面带笑容,当说到悲伤就发出叹息。或一挥而就,写成佳作;或苦思冥想,无从下笔。

  四、论创作乐趣

  创作令人情感欣悦,本来就为圣贤向往。抽象的赋予具体形象,无声的给它以声响。把久远的事物浓缩于尺幅,充沛的情思从心中吐露。扩大语言容量,使构思更为深刻。思想如深入探求,可包容深刻细微。佳作就象香花散发浓香,又如绿枝茂密繁盛。文采鲜明绚丽之作,如同风行而流传开来,又如浓云升起在文坛。

  五、论风格和体裁

  文章体裁多种多样,事物形态纷繁复杂,它们不断变化,状况实难描述。文辞量才而使可发挥作用,构思为关键要匠心独运。内容的丰俭在于是否努力寻求,用辞的深浅要看内容而定。有时虽然不持法度,但可逼真地描绘出事物的形象。因此,喜欢丽辞夸张的人就崇尚浮艳,喜欢说理明快的人就主张贴切恰当,喜欢尽情描绘的人就不受形式局限,喜欢论理畅达的人文章旷放。诗歌抒发感情而绚丽细腻,赋体察事物而明快清晰,碑语辞要质文相符,诔哀悼死者要缠绵悲伤,铭深刻简练而语言温雅,箴讽刺得失要顿挫利落,颂文气舒畅要词藻丰茂,论讲究说理要精密畅达,奏陈述事理要平整得体,说论述事理要鲜明锋利。各种文体有同有异,都要立意准确言辞典雅。语言要畅达而道理要清楚,不一定篇幅冗长。

  六、论创作技巧

  事物形体千姿百态,文章体裁也不断变化。构思要追求巧妙,造句要艳丽多饰。音韵要高低长短相间,好象五色互相配合。虽然对于音调和谐的华美词藻,取舍没有一定常规。处理时就思想不定,而难于用变化用词,认识到什么文辞用在什么位置。如果掌握变化规律,那就如同疏河引水,通畅贴切。如果失去机遇,就会本末倒置。象弄错了黑色和黄色的秩序,文章就浑浊不清,不能光鲜动人。

  七、论文术

  定去留(之一)

  有时文章后面内容抵压前面,有的前面内容侵害后面。有的文辞芜杂而道理得当,有时词句通畅而道理不对。分开就会文辞内容完美,凑合就会文辞和内容俱伤。从细微处考究词义,严格分辨分量的轻重。如果衡量文章有何不适,就应该纠正,务必使内容文辞妥帖。

  立警策(之二)

  有时文章语言饱满思想丰赡,但文意却与外事不符。文章的主旨只有一个,说透道理不必多余。要用几句精炼的话语放在显要外,成为带动一篇的警句。虽然通篇词句条理分明,但须警句而发挥功效。警句确实增加文章成功机会,而减少败笔。只要文辞达意,就不需多改。

  戒雷同(之三)

  有时文情并茂,鲜明夺目,如锦绣彩色缤纷,如琴弦凄切动人。如所写特色平淡,就会和前人之作暗合。虽然文章由自己推敲琢磨,也恐怕别人早已用过。如果对自己廉洁有伤、道义有损,即使喜欢,也要割爱舍弃。

  济庸音(之四)

  有些词句超群出众,达到绝妙的境地。美妙的词句,象人的形体不可追逐,象发声体不可挽留,象孤立之物特立,和一般文辞不相宜。心空荡荡而有所失,思想犹豫找不到匹配。石含玉使山放光,水怀珠使川妩媚。杂木榛莽勿需全剪,翡鸟也会栖息增添生机。融俗曲与雅乐,使文章更为神奇完美。

  八、论文病

  内容单薄,篇幅短小(之一)

  有的文章篇幅短小,内容贫乏而缺乏趣味。下文孤零零无辞句相应,上文空荡荡无语承接。就像独弦单奏,没有回应。

  论美丑不分(之二)

  有时佳句杂入庸音,词虽美而乏光彩。美丑相混,美亦沾上瑕疵。就象堂下乐曲与堂上舞蹈,虽然相应,因曲调急促不和谐。

  内容乏味(之三)

  有时理缺而辞怪,徒然寻求虚浮细微。语无情而乏爱憎,辞轻浮而不逼真。就像琴弦小而弹急,即便和谐也不动听。

  文格庸俗(之四)

  有时文辞奔放和谐,声韵杂辞而浮词妖艳。虽应俗而赢得喝彩,声调虽高而曲调低俗。就象民间小调,虽然动人却不雅观。

  过于朴素(之五)

  有时文章清淡柔美,虽除掉多余修饰,但象白水煮肉寡味,象琴弦弹奏单调。虽然一人唱三人和,典雅却不艳美动听。

  九、总结文术和文病

  至于繁简的剪裁,上下文的布局,应随机应变化,其中也有微妙差异。有时语言粗糙而比喻精巧,有时思想质朴而语辞轻佻,有时因袭旧辞而出新意,有时依循浊清而出清声,有时略观而能明察,有时深研方可精萃。就像舞者随节拍摆动衣袖,歌者和弦而放开歌喉。奥妙轮扁也不能说出,华美言辞更不能说透。

  十、论创作艰难

  所有文章作法,我确实铭记在心。熟悉凡人写作缺陷,就知前人的长处。文章虽然发自内心,精巧安排,也不免为平庸者耻笑。那些象琼花玉藻的美文,象地的大豆,不难采集。丰富的文辞如风箱鼓风无穷尽,和天地同在。世上好文辞虽多,可惜我难得一捧。我发愁文思贫乏,象汲水的小瓶常空,恨美言难于组成文章。艰难地作成短文,象平庸的音调凑成曲调。写完后总觉遗憾,岂能骄傲自足。怕自己的文章象蒙尘的瓦盆,被悦耳的鸣玉所笑。

  十一、论艺术灵感

  至于灵感到来时,文思畅达或阻塞,无法阻止,也无法挽留。藏如影子消失,来象声音响起。一旦文思开窍,纷繁而不能整理。思绪就象风从胸向外吹,言辞就象泉从唇齿涌出。思绪纷繁而沓来,任凭纸笔挥洒。文彩溢于眼前,声音盈于耳际。等到情思凝滞,神志木呆,象枯树伫立,象河床干枯。振作精神到幽深处探索,整顿心神再去寻求。文理愈加模糊不清,文思阻塞就象抽丝时断时续。所以,写文章有时精心构思反而多误,有时随意却少错谬。虽然文由我生,却非我能强求。所以我常常扪心而叹息,因为无从认识文思的畅达与阻塞之因。

  十二、论文学作用

  文章功用巨大,万物之理都依它发挥。文章能通行万里不受阻碍,能通亿万年而作为文化传承桥梁。往下可垂范后世,往上可取法古人。文章能把周文王、周武王的道统传承而不至于堕落,能宣传风化使圣贤遗教不会毁灭。任何广大的范围,文章都能包括进去;任何精微的道理,文章都能阐发出来。可以和滋润万物的云雨相比,又象鬼神变化莫测。文章刻在金石可推广德化,可配上音乐永远新鲜。

  《文赋》注释

  才士,即文章之士。

  作,作文。

  窃,私意。

  用心,构思。

  放言,运用语言。

  遣辞,修饰词语。

  良,实在。

  妍,好。

  蚩,通“媸”,即丑。

  好恶(hào wù),喜好和厌恶,指兴趣。

  属文,缀文。

  意,构思之意。

  称物,适合外物。

  逮意,表达思想。

  知,指通晓作文之理。

  能,指个人实际写作。

  盛藻,美文。

  利害,关键。

  殆,或者。

  曲尽其妙,穷尽文章写作的奥妙。

  操斧伐柯,指借鉴前人创作经验。

  随手之变,指具体作文的灵活变化。

  云尔,句尾助词。

  伫,久立。

  中区,天地间。

  玄览,深刻的观察

  颐,陶冶。

  典坟,古典。

  懔懔,危惧貌。

  眇眇,高远貌。

  怀霜、临云,言高洁也。

  世德,世代相传的德行。

  骏烈,丰功伟绩。

  清,节操。

  芬,芳名。

  林府,林海,指众多的文章。

  嘉,赞美。

  丽藻,美丽的语言。

  慨,有所感受。

  投篇,进入写作。

  宣,表达。

  其始,构思开始。

  收视反听,不视不听。

  耽思傍讯,深思博采。

  精,精神。

  骛,奔驰。

  八极,喻远,万仞,喻高。

  其致,文思到来。

  曈昽,天蒙蒙亮。

  昭晣,明显。

  互进,纷至沓来。

  倾,倾倒。

  群言,众说。

  沥液、芳润,指精华。

  漱,吮吸,吸取,吸收。

  天渊,星名。

  安流,平静流动。

  濯,洗涤。

  潜浸,沉浸。

  沉辞怫悦,吐辞艰涩。

  联翩,联绵不断。

  翰鸟,即山鸡。

  缨,中箭。

  缴,生丝缕。

  曾,通层。

  阙文,古籍脱文。

  遗韵,佚诗之类。

  谢,弃去。

  华,通花。

  披,指开过。

  秀,以喻文。

  振,发生。

  抚,引申为搜索。

  选义,按照内容。

  按部、就班,安排位置。

  考辞,提炼语言。

  或本隐以之显,或求易而得难,言或本之于隐而遂之显,或求之于易而便得难。

  虎变,虎毛色更新,斑斓生色。

  扰,驯服。

  见,通现。

  澜,散。

  妥帖,恰当。

  岨峿,不相合。

  罄,尽。

  澄心,潜心。

  眇,精。两句言细致思索,深思熟虑。

  笼,囊括。

  形内,胸中。

  挫,折服。

  踯躅,徘徊不前。

  流离,转徙。

  濡(rú),渍。

  理,文义。

  立干,树立根本。

  信,真。

  情貌之不差,指辞与义相合。

  觚(gū),方形的木简。

  率尔,不经意。

  藐然,渺茫。

  伊,发语辞。

  兹事,谓文。

  钦,敬佩。

  函,含也。

  绵邈,长久不绝。

  尺素,径尺的生绢。

  滂沛,盛大。

  恢,扩大。

  按,抑按。

  言思虑一发,愈深恢大。

  蕤(ruí),草木华垂貌。

  馥馥,芳香。

  森森,树木茂盛。

  粲,鲜明。

  猋(biāo),暴风。

  郁云,浓云。

  翰林,文士荟萃之处。

  体有万殊,物无一量,文章之体,有万变之殊;

  形难为状,众物之形,无一定之量也。

  纷纭,杂乱。

  挥霍,疾速。

  程,展示。

  效伎,表现技巧。

  司,主。契,指意思相合。

  夸目,炫耀。

  奢,浮夸。

  惬,快意。

  当,恰到好处。

  缘情,因情。

  绮靡,艳丽。

  体物,状物。

  浏亮,清明。

  博约,事博文约。铭以题勒示后,故博约温润;箴以讥刺得失,故顿挫清壮。

  禁邪,禁止邪说。

  制放,制止荒诞。

  辞达,语言通畅。

  理举,理合。

  多姿,万物万形,故曰多姿。

  会意,立意。

  遣言,运用语言。

  音声迭代,指文辞更替,而成文章,若五色相宣而为绣。

  逝止,去留,指语辞取舍。

  无常,无穷。

  崎锜,艰险不安。

  难便,不适合。

  达变,通晓变化之理。

  识次,识别事物的次第。

  纳泉,容纳。

  失机,失去机会。

  操末以续颠,指始末颠倒。

  秩叙,次序。

  淟涊(niǎn),垢浊。

  殿最,次第的等级,上者为最,下者为最。

  指适,恰当。

  藻思,文情。

  绮合,文彩合于情思。

  千眠,光色盛貌。

  缛绣,彩色缤纷。

  繁弦,曲调复杂。

  杼轴,以织喻。虽出自己情,惧佗人先己也。

  苕(tiáo),草苕。

  颖,禾穗。言作文利害,理难俱美,或有一句同乎苕发颖竖,离于众辞,绝于致思。

  牢落,犹辽落。

  言思心牢落,而无偶揥之意,徘徊而未能也。

  揥,去。

  榛(zhēn),小栗。

  楛(kǔ),作箭之木。

  榛楛,庸音。珠玉既存,榛楛亦美。

  短韵,小文,即诗。言文小而事寡,故曰穷迹;迹穷而无偶,故曰孤兴。

  象,类。其音既瘁,其言徒靡,类乎下管,其声偏疾,升歌与之间奏,虽复相应而不和谐。

  漂,犹流。不归,不归于实。

  幺,小。鼓琴循弦谓之徽,悲雅俱有,所以成乐,直雅而无悲则不成。

  嘈囋(zá),声貌,

  防露,未详。

  桑间濮(pú)上之音,亡国之音。

  约,俭也。

  适,之。

  微,妙。

  袭,因。

  沿,因述。

  袂,衣袖。

  遣,发。

  华说,巧言。

  淑,善。

  常尤,缠子,董无心曰,罕得事君子,不识世情尤非也。

  受㰞,蚩欠,笑。

  琼敷、玉藻,喻文。

  菽,藿(huò)也。

  橐(tuó),排橐,冶铸者用以吹火使炎炽。

  钥,乐器。说文曰,橐,囊也。

  嗟不盈于予掬,毛诗曰,终朝采绿,不盈一掬。毛苌曰,绿,王刍。两手曰掬。

  挈瓶,喻小智之人,以注在上。

  属,续。

  踸踔(chuō),无常,谓脚长短。国语曰,有短垣,君不逾。

  庸,常。

  缶,瓦器而不鸣,更蒙之以尘,故取笑乎玉之鸣声。

  纪,纲纪也。

  遏,止。

  天机,自然。

  天机,言万物转动,各有天性,任之自然,不知所由然。

  威蕤,盛貌。

  馺(sà)遝(tà),连续不断,引申为盛多貌。

  毫,笔。

  纂文曰,书缣曰素。

  底,着也。

  滞,废也。

  枯木,取其寂漠无情。

  涸,竭。

  翳,奄。

  乙,抽,难出之貌。

  物,事也。

  戮,并。

  言文之不来,非予力之所并。

  开,谓天机骏利。

  塞,谓六情底滞。

  兹文,泛指文章。

  贻,传。

  象,取法。

  文武,文王、武王之道。

  泯,灭。

  涂,通途。

  弥,不止,引申为到达。

  纶,知。

  配沾润于云雨,象变化乎鬼神,山大云多,沾润天下,喻文有云雨之智,似鬼神般变化多端。

  被,覆盖。

  金,锺鼎。

  石,碑碣。

  流,谱。

  管弦,乐器。

  《文赋》赏析

  在我国古代文学理论批评史上,陆机的《文赋》是一篇里程碑式的作品。对创作的全过程进行系统的探讨,采用赋的体裁动情地形象地写出,这在文学理论批评史上是破天荒的,也是仅见的。这就决定了《文赋》不仅是一篇具有独特价值的理论文章,而且也是一篇值得欣赏的优美的文学作品。

  《文赋》洋洋洒洒,有小序和正文,长达一千七百多字,涉及的文学问题极多。研读《文赋》,如进入深山大泽,山光水色迎面扑来,令人目不暇给。新颖的见解,动人的警策,流走的意象,华艳的辞采,令人击节称赏。但要对全篇作宏观的把握,从繁富中看到单纯,从杂多中见出统一,则不能不从小序入手。

  小序是赏览《文赋》必经的唯一门户。作者的命意所在与全文的基本内容,序中都有清楚的说明。陆机认为,写作中常见的问题无非是“意不称物”与“文不逮意”。他以“才士之所作”作为研究的对象,找出作品“妍蚩好恶”的原因,目的在于在正确理论的指导下,有朝一日能够“曲尽其妙”,写出优秀的作品。关于《文赋》的内容,他概括为两句话: “述先士之盛藻,因论作文之利害所由。”前一句话,并不是说《文赋》要正面论述历代作家的优秀作品,而是指在论述写作过程时所揭示的规律性现象是从“先士之盛藻”中总结出来的,具体指的是《文赋》第一段到第五段所论的内容。后一句话,“因”字后省去代词“之”,所说“因之”,也就是“依据先士之盛藻”,但不同于前五段的正面论述,而是从“利”与“害”两个方面的正反对比中阐明写好与写坏的原因,具体指的是第六段以后的主要内容。可见,尽管《文赋》貌似庞杂,但只要重视作者在小序中的提示,便可纲领在握,虽多而不见其乱了。小序不仅有提纲挈领的作用,其中的一些理论观点也很值得重视。如说“妍蚩好恶,可得而言”,认为导致作品好坏是有规律可寻的。在古代写作学史上,这是第一次自觉地将研究写作作为一门科学来对待。又如说“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表明作者对写作规律的探讨,是注意到了客体与主体(物与意)、内容与形式(意与文)两个不同的层面,而且是把写作作为一个由物而意、由意而文纵向展开的系统过程来研究的。这又为科学的写作论的创建,指明了基本的研究内容与研究方法。此外,如“至于操斧伐柯,虽取则不远,若夫随手之变,良难以辞逮”以及“非知之难,能之难也”等说法,说明写作学研究的是写作的一般规律,而写作则是一门实践性的学科,是一种能力。对写作规律的认识(“知”)固然有助于写好文章,但并不能代替变化无穷的写作实践(“能”),也就是“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孟子·尽心下》)的意思。这思想也是深刻的。后世有的作家、理论家,或者根本否定探讨写作规律对于指导写作的意义,或者相反,将写作规律视为写好文章的万灵良药,则又不免各执一是,远不如陆机的看法来得通达。

  关于《文赋》的正文,无论是结合创作过程的叙述,正面展示前人艺术经验的前一部分,或是专论作文之利害所由的后一部分,各自都有着丰富的内容与精彩的笔墨。让我们跨过小序这道门槛,对《文赋》这一理论大厦本身进行一番较为具体的察看。

  关于前一部分,对创作过程的论述,作者是从文思的酝酿说起的。怎样引起文思呢?一方面要“伫中区以玄览”,对自然界进行观察以触发文思,另一方面要“颐情志于《典》、《坟》”,通过读书以颐养文情。直到“慨投篇而援笔”,这一阶段才告结束。主张观察自然而不及于社会现象,是有所不足的;但陆机主张读书,则是很有见地的看法。后来杜甫所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韩愈主张“游之乎《诗》、《书》之源”(《答李翊书》),“沉浸郁,含英咀华”(《进学解》),柳宗元提倡多读书以“取道之原”并“旁推交通而以为之文”(《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与陆机的看法正是一脉相承的。后人或只讲读书,或只重生活,未免失之偏颇,都是无助于作家的创作的。

  有了“投篇而援笔”的创作冲动以后,便进入到构思的阶段。第二段即论构思。“其始也”等五句,指明构思之初应专心一志,让想像空前活跃,神与物游,以捕捉表现的对象。从“其致也”到这一段结束,主要写构思时文意与物象逐步变得明晰以至表现为文字的具体情状。对于词语的运用,提出创新的要求,主张采用前人从未使用过的“阙文”、“遗韵”,比之于开花,不愿成为早晨已开的花朵,宁可化作傍晚将开的蓓蕾。

  获得文意之后,便进入到表现的阶段,探讨谋篇布局,将文意转化为文辞的问题。这就是第三段所论。作者认为,一篇文章的具体写法是各式各样的: 有的先树要领,有的则最后点明主题; 有的从含蓄处落笔,有的则从浅近处写起;段落之间,有的主次搭配得好,有的搭配不好;字句的选定,有的恰如其分,有的则用词不当,显得生硬(以上见“或因枝以振叶”等八句)。这即是小序中“放言遣辞,良多变矣”的意思。同时,作者还提出了必须遵循的原则: “理扶质以立干,文垂条而结繁。”思想内容是文章的主体,应该根据思想内容的需要选定文词。他还提出了选定文词(“选义”、“考辞”)的原则: “抱景者咸叩,怀响者毕弹。”指出应在广泛比较的基础上精心选择,并应注意文字的形象性(“抱景者咸叩”)与音乐性(“怀响者毕弹”)。

  第四段谈行文乐趣。指出创作是一种创造性的劳动,借助想像可以无中生有,于寂然无声处听到声音,一旦写成文章,其乐无穷。第五段深入一层谈到客观世界森罗万象,即所谓“体有万殊”,而作家又各有才性,观察万物不可能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即所谓“物无一量”,这就必然表现为千姿百态的作品面貌。作者指出: “虽离方而遁员(圆),期穷形而尽相。”即使偏离写作的规矩,但只要做到“穷形尽相”,极尽物态与人情,也就达到了写作的目的。在这一段中,还谈到不同才性的作家各有好尚(见“故夫夸目者尚奢”等四句),各种不同的文体各有特点(见“诗缘情而绮靡”等十句),但对于写成的作品都应有“辞达而理举”的共同要求,即文辞要畅达,思想内容要充实。

  从第六段开始,转入对“作文之利害所由”的论述。先用五个段落(第六至第十段落),论述作文利害的关键。首先提到的是构思和遣词的总原则: “其会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贵妍。”构思讲究巧,用词追求妍。所谓“妍”,在陆机的文学思想中,除了词采美,还包括声韵美在内。因而在意巧辞妍的总原则之后,紧接着谈到的声韵美的问题(第六段),以及其他几个有关作文利害的关键问题: 熔裁(第七段)、警策(第八段)、独创(第九段)、秀句(第十段)。独创和熔裁作为文章成败的关键问题是不难理解的——步人后尘,拾人牙慧,肯定是等而下之的败笔;“或仰逼于先条,或俯侵于后章”,一篇之中,前后段落互相矛盾;“或辞害而理比,或言顺而义妨”,一句之中,或句与句之间,辞意不相谐调;如果无炉锤与裁剪之功,无疑也是不可能成为一篇佳作的。是否讲究声韵美,为什么也是写作成败的关键问题呢?凡文章都有一个声韵美问题,陆机据以立论的“先士之盛藻”,主要是诗歌一体,声韵美对于诗歌尤为重要。节奏的快慢,韵位的疏密,字句的平仄,韵字的调类,以至声母(辅音)的清浊与韵母(元音)的开合,无不与所抒之情息息相关。沈约说: “妙达此旨,始可言文。”(《宋书·谢灵运传论》)对于音韵美的作用尽管不无夸大,但也足见其在诗文创作中非同一般的重要性了。那么,陆机为什么又把警策、秀句作为作文利害的关键问题呢?陆机心目中的“警策”,是指处于重要位置上的片言只语(“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后人解释说: “凡文章必有一段或数语为一篇之精神所团聚处,或为一篇之精神所发源处。”(陈柱《讲陆士衡文赋自记》)可见是指表现中心思想的句子,与后人心目中的警句并不是一回事。大体上相当于警句的句子,刘勰称之为“秀”句;“秀”是杰出的意思,“秀也者,篇中之独拔者也”(《文心雕龙·隐秀》)。陆机将秀句比喻成开放的花朵(“苕发”)与竖起的禾穗(“颖竖”),有着与普通字句不同的独特风神(“离众绝致”)。警策与秀句,有时可能相统一,如“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川》),既体现了全诗的中心思想,是警策,又是篇中最杰出的一联,无疑是秀句。但像“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李群玉《杜丞相悰筵中赠美人》),可称之为秀句,却说不上是警策。可知秀句的范围要大于警策,凡警策都是秀句,而秀句却不一定就是警策。警策的重要性在于: “虽众辞之有条,必待兹而效绩。”尽管文从字顺,条理井然,但还有待于画龙点睛的警策突出主题,使全篇纲领昭畅。秀句在篇,有如“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与平凡的字句相映成趣,使文章增色。重视警策与秀句,表现了作者的艺术辩证法的思想,他是注意到了主要与次要之间(警策与其他文字之间)、杰出与平庸之间(秀句与常音之间)的辩证统一的关系的。

  从第十一段到第十五段,是论述“作文之利害所由”的另一个层次。上一层次论述作文利害的关键,主要是从正面建树的角度提出构思遣词的总原则以及声律、独创、熔裁、警策、秀句等问题;这一层次主要是批评写作中常见的缺点,以音乐作比,逐层剥进,指出五种文病: “譬偏弦之独张,含清唱而靡应”,篇幅太小,不足以成文;“象下管之偏疾,故虽应而不和”,虽然篇幅较长,但段落间不够谐调;“犹弦幺而徽急,故虽和而不悲”,虽然谐调了,但违背事理,缺乏真情,并不动人;“寤《防露》与《桑间》,又虽悲而不雅”,虽然能够以情动人了,但放纵感情,投合世俗的口味,说不上高雅;“虽一唱而三叹,固既雅而不艳”,虽然已堪称高雅,但过于清淡质朴,说不上繁富艳丽。其中两见的“悲”字,并不局限于悲哀的感情,而是扩展一步,泛指动人。这一用法,在前代屡见,如《韩非子·十过》篇记师旷论乐提到的“悲”,《淮南子·齐俗训》指出弦乐器是“悲之具”,以及王充在《论衡·自纪》篇中所说的“师旷调音,曲无不悲”,几个“悲”字,都是动人的意思。在对五种文病的批评中,同时表露了作者对艺术美的理想追求: 应、和、悲、雅、艳,即要丰富、谐调、动人、雅正、华艳。如果仔细寻绎作者的论述,不难发现他心目中的艺术美,并不仅仅关系到形式方面的因素,如文病一的篇幅,文病二的谐调,文病五的华艳,而且与思想是否纯正、感情是否真实、情趣是否高尚有关,如文病三批评“遗理以存异”、“言寡情而鲜爱”,文病四批评“徒悦目而偶俗,故声高而曲下”。这表现了陆机作为一个艺术家对于艺术的心领神会,也表现了他作为一个文艺理论家的高瞻远瞩。

  《文赋》的最后四段,即从第十六段到第十九段,是前面两大部分——论述创作过程的规律性与“作文之利害所由”的补充性的笔墨。如果将前面十五段称为正论,末四段则可称为余论。第十六段说明写作是一种实践,与临场发挥有关,即小序中“随手之变,良难以辞逮”的意思。作者既示人以规矩,又指示人不要为规矩所束缚,应在“因宜适变”中去求巧。第十七段自谦不足,慨叹为文不易,佳篇难得。这是现身说法,进一步说明小序中“非知之难,能之难也”的意思。这两段的安排颇见巧思: 上一段排除了以为学了《文赋》便可写出好文章的误解,下一段避免了可能招致的眼高手低、爱教训别人的责难。至此,全文的意思已相当完整。第十八段论感兴,即灵感思维。这本是写作中时而会遇到的关系写作成败的重要问题,但由于作者无法揭示灵感思维的奥秘,不便与论述规律性现象的“述先士之盛藻,因论作文之利害所由”的本论放在一起,因而置于篇末,单独提出来讨论。这一段的文字极为优美,作者的感情流注于笔端,极为生动形象地写出了文思通塞的情况。看来作者写这一段文字时,正是灵感来袭之际,“思风发于胸臆,言泉流于唇齿”,因而落笔字字珠玑,洒墨满纸琳琅。尤其值得称道的是,他指明了灵感思维的重要性及其通塞的情状,开创了研究灵感思维的新领域,对后人的研究起到了“导夫先路”的重要作用。最后一段论文章的作用,指出了文章可将道德教化传诸久远。这也正是作者写作《文赋》以探讨写作规律的出发点与归结点,所以正好用来收束全篇。

  以上大体上勾画了《文赋》正文的轮廓。其实《文赋》不仅在总体上脉络分明,而且段落之内以至字句之间也都是细针密线,极少罅漏的。如第一段,以“伫中区以玄览,颐情志于《典》、《坟》”,提出通过观察与读书以引起文思这一纲领,然后以“遵四时”等四句具体阐说观察,以“咏世德”等四句具体阐说读书。如何观察?提出了时、空两个方面。时间上要“遵四时”,要遵循春夏秋冬四季不断观察;空间上要“瞻万物”,将所有的自然现象都作为观察的对象。“遵四时”与“瞻万物”各起什么作用呢?一是“叹逝”,惋惜时光的流逝;一是“思纷”,引起纷纭的思绪。在泛说“四时”、“万物”、“叹逝”、“思纷”的基础上,接着又举例式地进一步具体说明: “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以“劲秋”与“芳春”说“四时”,以“落叶”与“柔条”说“万物”,以一“悲”与一“喜”具体写出“叹逝”与“思纷”的感情。在阐说读书以引起文思的四句中,前两句指书籍文章的思想内容方面,后两句指艺术形式方面。“咏世德之骏烈”,是说要涵咏书中所写的历代道德高尚的人做出的大功业;“诵先人之清芬”,是说要讽诵所写前人美好的思想品德。“游文章之林府,嘉丽藻之彬彬”,则是从艺术形式的角度着眼,提倡多读文采斐然的佳作,注意学习内容充实而又辞采华丽的作品。在观察与读书这两部分之间,插入“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说明观察与读书时应该怀抱高洁的心志。这一段的最后两句,是说通过观察与读书终于培养了文思,便开始进入“投篇而援笔”的具体写作过程。文章也就随着转到论述构思情况的第二段。

  《文赋》的理论贡献,不在于深,而在于新。陆机不仅创建了创作理论的体系,还在想像(第二段)、灵感(第十八段)、风格(第五段)、体裁(第五段)、声律(第六段)、独创(第二段、第九段)等一系列问题上有新的开拓。这对于后来刘勰进一步建立严整的文学理论体系,写出《文心雕龙》,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清章学诚在《文史通义·文德》中说: “刘勰氏出,本陆机氏说而昌论文心。”是一点也不夸大的说法。陆机在《文赋》中倡导“妍”(第六段)与“艳”(第十五段),有的论者便据以认为《文赋》的理论是形式主义、唯美主义的。这一看法并不符合《文赋》的实际。陆机十分重视文学的社会历史作用,为此专门写下一段文字(第十九段)加以论述。他的创作发生论是建立在感物的基础上的,倡导的是文能逮意与意能称物的写作路线。在作品内部,他还明确提出了“理扶质以立干,文垂条而结繁”的以理为主、文与理相结合的主张。陆机提倡“妍”与“艳”,重视艺术形式,强调音韵动听,词采华美,并不是《文赋》的局限,相反,这是文学逐渐繁荣以后文学自身独立意识的觉醒,是文学发展过程中的规律性的现象,反映了陆机对文学特点认识的深化,对于提高六朝文学的艺术性是有促进作用的。而六朝文学的艺术成就,又是唐诗繁荣发展的重要前提条件之一。至于六朝文学的形式主义与唯美主义的弊病,那是另一回事,陆机是不能任其咎的。

  与其他古代文学理论批评的论著相比较,《文赋》在表现上具有抒情性与形象性相结合的显著特色。作者用的不是冷笔,而是热笔,笔调充满感情,富有诗意。如谈行文乐趣(第四段),论构思(第二段),说灵感(第十八段),作者如身临其境,写得笔飞墨舞,神采飞扬。有时作者干脆采用第一人称的口吻描述或议论,如“缀《下里》于《白雪》,吾亦济夫所伟”(第十段)、“虽兹物之在我,非余力之所戮;故时抚空怀而自惋,吾未识夫开塞之所由”(第十八段)。“普辞条与文律”一段(第十七段)自谦不足,更是全用第一人称写成。作者如对亲朋好友,娓娓而谈,令人倍感亲切。陆机在《文赋》中就指出过: “言寡情而鲜爱,辞浮漂而不归。”他本人的情况恰好相反。他对写作一道甘苦备尝,对写作中的是非得失态度鲜明,因而虽是理论文章,仍能写得极富于情韵,神气充盈,生动感人。与抒情性相共生的,是形象性。《文赋》虽是一篇论说文,但并不采用抽象的逻辑推理,而是采用形象地再现的方式。具体写法多种多样: 有时以具体写抽象,以部分代全体,如以“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写“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清刘熙载所谓“以鸟鸣春,以虫鸣秋”(《艺概·诗概》),指的正是这一类写法。有时则借助比喻,如论获得了文意以后,进入表现阶段时的情况: “于是沉辞怫悦,若游鱼衔钩而出重渊之深;浮藻联翩,若翰鸟缨缴而坠曾(层)云之峻。”以钓起深渊中衔钩之鱼比喻遣辞的艰难,以飞鸟被箭迅速坠落比喻行文的顺畅,说明无论难易,都应精心探求,以使词与意相称。陆机还特别喜欢用音乐比喻写作,一半以上段落中都有这一类比喻,如“凄若繁弦”(第九段),“譬偏弦之独张”(第十一段)等。至若“譬犹舞者赴节以投袂,歌者应弦而遣声”(第十六段),更是以音乐、舞蹈同时作比了。文学与音乐以至舞蹈,都是艺术的创造。以音乐舞蹈作比,引譬连类,浮想联翩而来,有助于加深对文学的感性印象。有时,作者还采用拟人化的手法以加强作品的形象性。如“辞程才以效伎,意司契而为匠”(第五段),意思是文词如乐伎,充分表演,任人挑选;文意如同匠人,根据命意的需要,决定对词句的取舍。此外,还借助典故以加强作品的形象性。如“是盖轮扁所不得言,亦非华说之所能精”(第十六段),以《庄子·天道》中轮扁斲轮的典故,说明写作时“随手之变,良难以辞逮”的可以意会而难以言传的情形。

  抒情性与形象性相结合,这就是《文赋》虽是一篇理论文章却显得文采斐然、情韵动人的主要原因。但另一方面,也不能不看到,运用赋的体裁与富于文学性的写法,对于充分展开理论的论证是有所影响的,《文赋》在后世引起的种种争议,与它本身缺乏应有的概念的明晰性,多少是有些关系的。

  《文赋》鉴赏

  《文赋》是晋代陆机的文艺理论作品。该赋序言说明创作缘由和意图,指出“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的困惑,认为对写作的认识,虽然可以借览前人的经验,但主要靠个人在实践中摸索。

  “意物文”与“知能”的各自关系,是写作应处理的两大难题。接着叙述创作前的准备以及写进入写作过程后,要保持精神意念的高度集中,排除任何杂扰,全心投入构思,充分运用想象和联想,而获得形象准确的语言,极为艰难,要发掘昔日积累,寻求充分表达情志的新颖文辞。然后论创作立意,并从思想、语辞两方面,说明写作的乐趣,又论述文体多样性的成因,分析十种文种特征,论作文时注意处理的四个问题,说明创作的艰难,最后论艺术灵感及文章的作用。

  在早期,经史是不分家的,换而言之,魏晋南北朝之前是没有所谓纯文学的说法,就算是诗经,也要挂上“言志”来表示道德教化。有关于纯文学之中的形式注重、审美观念等等艺术特徵,在此之前,是不被受重视的,曹丕的《典论论文》开启了文学在历史上的独立地位,但从“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来看,曹丕的角度是停留在杂文学的范畴,之后,陆机《文赋》从审美的观点、技巧上的要求,承袭了曹丕的文体分类,而有所改良,并且影响了刘勰的《文心雕龙》这本批评专书,建立起完整的文学批评系统。就这一点来看,陆机的《文赋》实在是具有著承先启后的地位。

  在王梦鸥《陆机文赋所代表的文学观念》里曾经提到,“曹丕的论文是偏向文学欣赏者的立场说话…不像文赋之以一个作家正在吐露其写作经验”、“如果说文赋写的是作家的写作经验,则曹丕所陈述的只是读者的印象批评。”既然是写一个作家写作经验,其文学要求,便很容易地可以在文章脉络之中找到主旨,大致上,陆机的要求如下:

  第一点,注重形式要求。陆机在内容上强调以意为主,同时在创作上强调以形式来表现内容,内容的要求虽然是最主要的,但是创文写作,也应该同时注意到修辞技巧、音韵结构,不可以等闲视之。他对文章形式上的要求,从“辞程才以效伎,意司契而为匠”、“其会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贵妍”可以得知他对修辞的看法是主张唯美精致;再从“暨音声之叠代,若五色之相宣”来看,可以得知他主张写作必须赋予作品节奏、音乐。这些主张分别影响到了后世元嘉文学以及齐梁宫体的发展。海德格尔认为,语言是人类存在的栖身之所。而语言在某个意义程度上就是内容的表现,在文赋里,陆机就认为言辞并非单纯地只是义的附庸,而是,“情曈曨而弥鲜,物昭晣而互进。倾群言之沥液,漱六艺之芳润。”这类互相影响的。陆机理论里,形式是建构在内容这一个基础上,除了美之外,内容也必须要真实,也就是情感的投入,其实不管是哪个时代,皆是注重言与情要相呼应,情溢于辞或者辞不达意都是有其弊病的。情感则是创作的基本要素,有了情感,才有更充实的内容,这也是陆机在一开始所要表达的物-意-文三者之间的关系。

  第二点,深入观察,博览群书,培养高尚的情志。这是著重在创作过程中的预备阶段,“伫中区以玄览,颐情志于典坟”能够仔细观察周遭的环境,有所领悟,从生活中的经验撷取智慧;在许多书籍之中,吸取前人的经验,留其精华,去其糟粕,方能避免“每自属文,尤见其情,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学者刘宗敏的《试论陆机的文赋》说,“一切创作的泉源皆来自生活,作者的生活体验愈深刻,愈丰富,文思愈是如泉涌。”阅读和生活都是写作的重要因素,在文赋里面也可以看得出,它其中包含的指导意义是从总结各家创作经验以及自己的感想所形成的。

  第三点,注重原创性以及创造力,反对抄袭。这同时也涉及到了创作过程中的构思阶段。“虽杼轴于予怀,怵佗人之我先。苟伤廉而愆义,亦虽爱而必捐”,陆机强调创新,然而在创作上却多模拟之作,学者张文生在《论陆机的文赋》里面提出他自己的看法,“作者的理论和创作上的不平衡并不足为怪”、“文学原理从理论上的认识到创作中的贯彻常有一段距离”等理由来解释,但用这一个角度去看待,总觉得说服力不够。不管是那个地方、时代的文学或者艺术,都会有一个创作上共通的特徵,就是“从模仿到创作”。就如同一个学习西洋画的学生,老师入门的课程,就是先叫学生模仿各个名画家的代表作。创作与模仿看似茅盾,其实是相辅相成的现象,另一个学者富华在他《略论陆机文赋的文章章法论》里,有个很准确的说法,“模拟是合理的和必要的,是初学者的前提,成熟者必备的技能,因此陆机认为,不继承先贤哲人的思想文采就谈不上创新。”模仿虽然是一个入门的基础,但若是一味地模仿便了无新意,在“收百世之阙文,采千载之遗韵”之馀,也要小心地、适当地裁剪体材,尽量避免落入俗套,或者形成辞不达意的情况,必须撷取自铸,古意中求取新意。

  第四点,文体的选择。从早期曹丕《典论论文》里面的四体八类,这也是中国文体分类的开始,陆机基于这一个理论扩张,分文体为十类,并说明各类的性质。“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碑披文以相质,诔缠绵而凄怆。铭博约而温润,箴顿挫而清壮。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朗畅。奏平彻以闲雅,说炜晔而谲诳。”一种文体的名称约定俗成后,则该体必然会有该体的特性所在,所以一个作家对于一种文体的特徵是否能够掌握住,便成了批评与写作的原则。“苟达变而识次,犹开流以纳泉”,在写作的时候,如果能够达变识次,灵感也就源源不绝。王梦鸥对于这十类的分法曾说,“这种种关系文辞气分的构造,其实都是一般对于诗的要求。”这是从整体来说,若严格地分析,所谓“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才是属于诗的审美领域,这种唯美主张,对南北朝的文学当然免不了会发生一定的影响。

  从《文赋》本文来看,它的主旨在于讨论种种有关于文学创作的问题,首次把创作经验、创作过程、写作方法、修辞技巧等问题写进文学批评的议题,特别的是以赋论文,因为这些文学问题,尤其是具体的创作,必须容许有一定的空白以及模糊,因此它将赋论两个文体结合使用,想必这是陆机有意将这一篇文章当成范本,以文释文,这一个举动,本身就代表著作者想要强调纯粹的、审美的文学,以及追求文学独立的思想。钱志熙《论文赋体制方法之创新及其历史成因》说,“作者以赋作论,将论的功用寄于赋的体制之内,只是增强了赋体的功能,所以多体最后仍然落实于一体。”

  《文赋》简析

  《文赋》是魏晋时期著名的文学理论著作。陆机根据自己的创作体会,总结了前人及当时日益丰富的创作经验。全文以生动形象的语言,细致地描述和分析了文学创作的过程,提出了文学理论中的许多问题。

  《文赋》最有价值之处,是对文学创作的构思过程作了非常生动和精确的描述:先是四时变迁和万物的变化,引发作家的创作动机,然后进入“收视反听,耽思傍讯,精鹜八极,心游万仞”的构思过程。渐渐“情瞳昽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艺术形象越来越具体清晰。与此同时,驰骋丰富的想象,“观古今於须臾,抚四海於一瞬”。然后“选义按部,考辞就班”,亦即是分段布局,遣辞命意。《文赋》对于构思及写作过程的描述,深刻地写出了才士们创作的甘苦。

  《文赋》对内容与形式的关系提出了比较正确的看法。陆机说:“理扶质以立干,文垂条而结繁”;“辞程才以效伎,意司契而为匠。”认为文学作品应当以“意”“理”为主,辞采为辅,内容与形式有先后轻重之分。

  《文赋》还详细讨论了诗、赋、碑、诔、铭、箴、颂、论、奏、说十种文体的风格特征,这比起曹丕《典论·论文》的“四科八体”,区分更细致。特别是认为“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论精微而朗畅”,正确地概括了魏晋时期诗、赋、论文等三种文体的新特点。

  《文赋》又细致讨论了文章的运思、遣辞、立警策、剪裁、音律等问题。陆机认为:“其会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贵妍,暨音声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宣。”意谓文章立意尚巧,用辞贵美,而音韵尤当和谐。《文赋》的这些观点,代表着西晋以后的文学追求构思新巧、文辞繁缛、音韵调谐的创作新风尚。对于立警策和剪裁,陆机也发表了比较中肯的意见。他认为应该细致地考较辞句的高下,决定它们的取舍。当文繁理富、意不称物时,“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借警句以振起全篇文势。此外,《文赋》列举了文章的各种弊病,如“唱而靡应”,“应而不和”,“和而不悲”,“悲而不雅”,“雅而不艳”。由此可以看出陆机的审美要求是“应”、“和”、“悲”、“雅”、“艳”,也就是文章应当追求丰富、和谐、感人、典雅、华美这五方面因素的结合。

  《文赋》是魏晋文学愈趋独立的反映,它提出的许多理论问题,给后代文论家不少启示。刘勰《文心雕龙·总术篇》说:“若陆氏文赋,号为曲尽,然泛论纤悉,而实体未该。”批评《文赋》忽略文学的思想内容而泛论方法技巧等微末之事。这一指责并不公允,因为《文赋》重视的“意”、“理”即属思想内容的范畴,而文学的表现方法和技巧,也决非是细微小事。

  《文赋》文学地位

  魏晋南北朝是一个文学自觉的时代,也是中国的审美观念发生转折的关键,也就是说,在这个时代,读书人在根本上能够对文学的特质有所了解,有著明确的认识。文学的特徵,在早期大多是以形象性为主,比较属于表象性的,到了魏晋,渐渐地往艺术性的法方向发展,也就是纯粹的美感的产生,在和清的《论魏晋南北朝时期艺术形象的发展》,“陆机的理论,从根本上说仍然属于汉代表象性形象的范畴,他要求作家塑造的形象被塑物形似,但他毕竟是处于汉末晋初转折时期的理论家。”也就因此,陆机一方面他有著深厚的旧观念,另一方面又有急著想要跳脱旧传统的新观念。

  就艺术上的技巧来看,《文赋》,“其会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贵妍”,文章的构思必须巧、妍,也就是他所极力推崇的形式美的思想依据,揭示了为魏晋文学的发展趋势及其特徵,《文赋》的不足,则在于陆机本身思想的局限,企图在短短的一篇文章里面,解决许多创作上的问题,显然是有所不足的,而说到六形式主义的发展,有其历史上的因素,个人的某篇文章也许能够稍微影响整个趋势,但并不是决定性的要素。

  魏晋时期的玄学思想奠定了整个文学理论思想基础,由于玄学轻文学的倾向,文学批评并没有随著时代的潮流而兴盛,玄学思想让文人思维能力大为提高,研究名实之辩的风气也大有人在,但是,却很少有人认真地去探讨陆机《文赋》在理论上和创作上决定性的作用,虽然形式美在六朝备受瞩目,其实它本身就是中国古典诗文的整体特色,陆机文赋所提出来的主张似乎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到了后代,尤其是唐宋古文运动兴起,它以秦汉为宗,注重内在的气势以及内容的充实,非常排斥汉魏六朝以来骈俪文章过度讲究辞藻华美,认为这些是言之无物,取代了形式美的标准,并且被后世读书人所承袭,于是汉魏六朝本来应该有的批评文学风气,在这里也就受到了挫折,尽管陆机在批评史上占有一个很关键的地位,却很少人去注意研究。

  《文赋》评价

  《文赋》是中国最早系统地探讨文学创作问题的论著。全文以赋的形式写成。作者是西晋著名文学家陆机。

  陆机在《文赋》中用他的文学实践的亲身体会,生动地描述和分析了创作的心理特征和过程,表达了他的美学美育思想。主要包括:

  (1)“情因物感,文以情生”。《文赋》认为,情感是文学创作冲动的来由和起点。在艺术想象过程中,许多心理活动交织在一起,情、理、物象,文辞纷至沓来,所要创造的艺术形象也愈加清晰鲜明。在这过程中,作者的情感起着重要的作用,正所谓“思涉乐其必笑,方言哀而已叹”。

  (2)“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文赋》充分肯定了艺术想象的作用,认为在构思阶段,则“收视反听,耽思傍讯,情骛八极,公游成仞”,“观古今于须臾,扶四海于一瞬”,“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表明作者在创作过程中完全沉入艺术想象过程中。

  (3)“应感之会,通塞之纪”。《文赋》强调灵感在文学创作中的作用,指出艺术创作成就的取得同“应感之会,通塞之纪”。即灵感问题有密切关系。认为灵感具有“来不可遏,去不可止”,“或竭情而多悔,或率意而寡尤”的特征。

  (4)“其会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贵妍”。《文赋》在艺术风格上,崇尚华丽之美,强调“丽辞”。这反映了六朝时期讲求形式美的新时尚。

  (5)《文赋》将文体区分为十种,简明概述了各体的特征。可以说,《文赋》在一定程度上概括了整个艺术创作思维的规律。

  《文赋》是我国古代研究文学创作特点的最早的一篇专论,在美学史上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文赋》创作背景

  从魏晋开始,历经南北朝,包括唐代前期,是中国文学中古期的第一段。综观这段文学,是以五七言古近体诗的兴盛为标志的。五古在魏晋南北朝进入高潮,七古和五七言近体在唐代前期臻于鼎盛。魏晋南北朝期间,文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文学的自觉和文学创作的个性化,在这些变化中是最有意义的,正是由此引发了一系列其他的变化和发展。这期间宫廷起着核心的作用,以宫廷为中心形成文学集团。集团内部的趋同性,使文学在这一段时间内呈现出一种群体性的风格,另一段时间又呈现为另一种风格,从而使文学发展的阶段性相当明显。

  该作品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创作出来的。在永宁元年到太安二年这二、三年时间里,因诸王特别放恣,攻伐杀戮频繁,陆机虽先后为中书郎、平原内史,但却有着十分凄厉的慨叹:“天步悠长,人道短矣,异途同归,无早晚矣!”在此期间,陆机曾经赋闲一年多,因而有相对安静的时间,又有世道淡薄的心境,创作也多,容易激发起对自己、对时代的创作经验作总结的激情,于是写作《文赋》。